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,愿幸运与温柔眷顾于你。
倘若你不喜欢也没关系,因为这也不是写给你的故事。

五伏/雪路折花-[展]

五条悟x禅院惠,前世双家主if,本章1.8w+ 前文见→ 承上  启下

Summary:那么神明一定会偏爱大步向前的人吧。



(1) 

      如果说五条悟这两年里没有想象过伏黑惠来江户时的样子,那是骗人的。

      比如去南边街角的茶铺,溜进上野看月松,吃着三色团子走过小梅堤,下雪了可以撑着那把红京伞,稀松平常又不乏风花雪月,也设想过各式各样的调笑。 

      怎么说都不到是大雨瓢泼一夜过后,踩着湿泥穿过松林去到五条家后山的天元结界里去。 

      天元的结界有三层。第一层隔绝普通人,第二层抵御咒灵与诅咒师,而第三层隔绝星浆体以外的所有人。没有咒力的人只能看见长长的注连绳上挂着纸垂与铃铛,风一吹便摇曳出满山的荒凉萧索。 

      昨夜禅院惠来得匆忙,衣服淋得透湿,就连行囊里的都没能幸免。清晨起来不情不愿地被套上了五条悟的衣服。藤紫色的和服上用细线绣着云纹,五条悟似乎对于给他换衣服兴致勃勃,他早就看不惯禅院惠黑白两色的穿衣风格,偏暖的颜色把那喜怒平淡的面容也衬得柔和,换好之后他退后几步又瘪了瘪嘴。 

      “惠,你是削肩啊?” 

      禅院惠正系着羽织袴,闻言眼睛抬也不抬:“是你衣服有些大。”

      冬服沉且厚,伸展手臂也只能从袖口露出半截手指,手心手背都盖得严实。可爱是一回事,手一直揣在袖子里拉不到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      临到出门前他还在捉弄他的小客人,要人家帮忙给眼睛系上绷带,又不配合地站着不低头。五条悟比他高一头还多,勉强着提着一口气踮起脚尖费了老大劲儿才系好。 

      不牵着手总是控制不好步伐,五条悟留意着放慢了脚步:“惠是什么时候知道星浆体的事情的?”

      他也是接任家主之后才陆续知道这些百年秘辛,咒术家族有许多以百年甚至千年为单位的轮回只记载在卷轴里。他只知道星浆体替换的年数即将来临,还没有具体到身份。

      身边的少年只觉得无奈:“……这还要归功于你给太子殿下拍了诅咒。那孩子午睡都在做噩梦,梦话呓语说漏了嘴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?小太子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用力眨了眨眼,从回忆里抽身:“她说……没几年能活了,怎么就不能快活点呢。” 

      足尖避开爬上青苔的蜗牛,沿着石阶继续向前走。孩子的心事没他们想的那样浅薄,噩梦也成了可怕的诅咒。

      “我心里在意这句话,后来找到机会就带着太子去了藏书阁,在附着着咒力的卷轴里找了一阵子找到了星浆体的记载。” 

      他尽力用轻松的口吻去阐述:“你应该也觉得奇怪吧……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咒术师贵族要背倚皇家。皇族没有咒力,亦没有兵权,单凭忠义是不足以支撑百年的。” 

      五条悟凉凉地补充道:“甚至菅原道真死后成了咒灵还落雷劈了清凉殿,早该有不和了。怎么,惠想救她?” 

      林间的三角枫滴滴答答坠着水滴,惹人纷扰。禅院惠只是摇头:“五条,我从来不是善人。只是想抽掉禅院家背倚的势力罢了……据你所知,上一个五百年是什么样的时代?”

      “平安时代,诅咒师与咒灵横行,生灵涂炭,极夜连天……卷轴上是这样说的。” 五条悟想都不想就答到,毕竟每一个世家出身的孩子都读过平安时代的绘卷。

      “那时候诅咒师与咒灵将矛头直指皇家,为首的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皱眉,回答道:“诅咒之王,两面宿傩。”

      “藏书阁里的记载里说那时候咒术师负隅顽抗,局面岌岌可危。做出改变的的正是天元……舍弃了人类的躯壳,成为咒力的脉络与核心,庇护国土上所有的咒术师。”

      言语间他们已经穿过了第二道结界。造访此处的人百年寥寥,野草灌木都及腰,新花叠着旧蕊,枯荣交错,针叶如刃,簇拥着视点中心那一棵树木。六角浅色的屏障窄窄得封锁成柱,在高处与云天混成一色,是国土之上每一个咒术师都要仰望倚赖的存在,即便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存在,更不知其来历。 

  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天元是出身皇家?这也说得通......所以才没有姓氏,只有名字。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脑子转得飞快,把脑子里相关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。但凡天元是咒术师家族出身,同源的后代总会有人借着名头作威作福。如果出身是皇家,那么逻辑就能捋顺了:“因此作为同化的星浆体也只会世世代代出身于皇家,以这个‘恩’要挟所有的咒术师。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,仰头望着参天的神木:“选择成为核的天元,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岁。”

      十五岁,小太子现在是十一岁,五条悟顺着思路说下去:“所以作为同性别同血脉、最为相似的人,太子也要在那个年龄送去同化。之所以近年来皇家对平安京咒术师的控制达到峰点,也是因为星浆体是太子,这样看起来皇家的割舍便变得更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实际上一开始放上去的就是个弃子……手段有够卑鄙,颇有皇家做派。

      他们又走得近了些,推开长草,避开生根了的巨石。这里已经没有人迹踩出的小径,五条悟走在禅院惠的前面,开出一条相较省力的路,在最后一层结界前站定。

      “和其他世家不同,禅院家和皇家纠缠得最深。有人入仕有人成婚,也为皇家杀了不少眼中钉。”禅院惠眨眨眼,他还是记得那些禅院家吩咐他杀掉的人的姓名,“牵制一定是相互的,如果星浆体消失……五条,你猜平安京其他的咒术师家族会如何呢?” 

      深秋时节,因为寒冷而揣在衣袖里的手此时此刻垂在两侧,握成拳时指尖又没入袖口。神木亦有阴影,借着湿漉漉的雨后氤氲溢出结界之外覆住正仰望着她的咒术师。禅院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结界深处,眼角微扬唇角带笑,像是已在阴霾尘土里看到了期待的乱局。

      那是一种藏得极深的疯狂,像是冰面下用背鳍顶出裂痕的鱼,顺着任人宰割的姿态等待仇家坠入冰窟,哪怕什么都得不到也要将疼痛刺骨如数奉还。

      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禅院惠,五条悟也抬头望向天元,深秋里所有的叹息都宛如雾气:“也就是暗潮涌上明面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想做的事说起来简单。就是找一个星浆体的替代品,提前同化进程,让皇家与咒术界断链,让现在禅院家的那些人一落千丈。”


      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,一字一句念得很轻,禅院惠没有看向五条悟的眼睛。他像是被神木所蛊惑,挽起袖子上前一步,伸手去触碰那层光色的结界。

      触上结界的瞬间便折出黑色的光线,电光火石间山风里炸出尖锐的雷鸣声把人弹开。五条悟闪身把人接住,这才没有在摔得太狼狈。方才禅院惠试探的动作太快,五条悟没来得及制止。于是便就着这被弹开的姿势就地坐下,鲁莽试探的人被制在怀里,捏着手腕反复查看。反噬的伤痕从手指蔓延上半个臂膀,烧伤里夹着风刃剌出的细密伤口,汩汩渗出血液来,仿佛是结结实实接了一道落雷,刻下警告。


      惊到五条悟的不是这股折射出来的咒力,而是贸然行动的禅院惠。即便自傲于自己的能力,也不该不知深浅地出手,甚至此时此刻坐在自己怀中,仍然出神地望着远处的神木:“惠,你在想什么!?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仿佛这才回过神来,转了转手腕确认没伤到筋骨,也不觉得有多么痛,便挣扎着要从五条悟怀里站起身来,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淌到青草叶上。

      “只是确认一下……看来星浆体还真的不是随机的,我还没十六岁,在想或许可以因为年龄符合再钻进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说罢目光又飘了回去,像是心神被种下了蛊,绿眼瞳里映着深碧的树,一丝缝隙都不给天空留下。


      五条悟咬牙压着心里的火气,按着肩膀把人箍住按了回来:“那可是天元,不死的天元布下的结界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莽撞了?”

      挣扎无果禅院惠便老老实实坐在五条悟腿上,原本宽大的衣服挣得更加松散,翡翠似的眼睛里泛着清炯的光亮,无辜而不知错:“这种事情不尝试是不知道的吧?总要弄清楚......是不是真的只有所谓的星浆体才能穿过这一层。”

      说着转了转手腕,又抻抻手指,不咸不淡地评价道:“这种程度的防御机制,普通人挨一下也不会是致命伤。”

      他几乎不想去看禅院惠的手臂,伸出手要怀里的小孩儿把纱布和绷带从影子里拿出来,垂着头喃喃道:“……那我去试不就好了,反转术式,我不会受伤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可是还是会痛的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动作一顿,心说你也知道会痛啊。

      余光能看见低垂的发梢,也能感觉到小孩儿的目光回到了自己身上,不再去看那个深处的结界。

      “还是说我受伤冒犯到你了吗,五条?”

      今天的禅院惠格外话多,坐在腿上难得挣来一点点身高优势,又低垂着头去捉他的目光。言辞间小心翼翼,努力读他的喜怒,雨后山林的气息让碧色的眼睛宛如一对湿淋淋的蝴蝶,想起昨天狼狈徘徊在门口遇见自己只会道歉的样子,又让人生不起来气。

      可是到底要说多少次,你才能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呢?

 

      他熟练地给绷带打结,带着禅院惠站起来,拍了拍尘土,拉住没受伤的左手往山下走:“是啊,在我眼皮子底下找罪受,可不是冒犯到我了吗?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…” 小指微屈,是心虚露怯。

      年长者擅长欲扬先抑,尾音一转把手握紧:“不过知道了这些我也放心了,因为我和惠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啊。”

      “诶?” 跟在身后的禅院惠原地站定,又被拉着手踉跄着带着向前走。

      长草从身边略过,无限在两人身边展开。露水也好雨水也好都没能粘上衣袖,只有逐渐同调的脚步声。他的每一个脚印都落在五条悟先一步行走过的泥土上,五条悟比平时走得更快,步履生风掀起银色的发丝。

      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人在生气,他也只能这样看着他的背影。

      可语调仍是轻快的:“惠想要斩断禅院家和皇家之间的关系,而我想要的是咒术师独立于任何一个权势,不都是自由吗——虽然禅院家不太想要这个自由。我可不想承蒙皇恩、想和将军大人断了又被天皇禁锢,毕竟六眼不能让我再活五百年来等下一个机会。” 

      细瘦的手腕圈在手里,骨头硌得心里难受,拂过掌纹十指相扣:“虽然方式和目标看起来都不同,但是从大局观出发,目的是一致的。我们可以走同一条路,我会帮你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禅院惠沉默了许久,声音压得很低,所有的阐述听起来像是无畏的辩白:“可我不是为了你做这些事情的。”

      相牵的手生出温暖来,交错的指节握得生疼,比受伤的手还要疼,他却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  “我知道的,惠是为了自己,能为自己考虑的惠很好,我很高兴。”他说着违心的话,生怕一点点负面情绪又会触动到这个人心里柔软的角落。


      “……我不想给你添麻烦。” 

 

      “不行哦。” 五条悟转过身,视野里已经不再有那颗压抑至极的神木。下行的速度总是要快一些,已经回到了第一层结界,出了树林往下一望就是洋溢着人间烟火的江户城,于是他也终于肯缓下脚步耐心地去反驳禅院惠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如果欠其他人人情债,你会陷进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用力挣开手,站在石阶上又向后退了几步:“可我早都不是孩子了,告诉你也不是想要你来照顾我。”

      况且陷进去又如何呢?这世界哪有那么柔软慈善,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实现愿望。他不懂五条悟,不懂他此时此刻在生什么气,为什么又大包大揽把更多重负压到自己肩上,是还不够累吗?

      山间有泉,无风也喧嚣流淌,滴滴答答地消耗着时间。仗着石阶的高度他难得可以俯视五条悟,应该气势更足,禅院惠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反驳他的自己声音在抖。

 

      五条悟仰头望着他。把清晨蒙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,唇角没有笑意,露出那双蓝色的眼睛。刹那间立场就反转。禅院惠依然在高处,而五条悟成了深邃的大海,向他伸出的手宛如敲打崖壁的浪花,邀请他一跃而下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可是我想照顾你。惠,我们是同盟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他慌张是因为这一次在五条悟开口之前他就知道会听到什么。“同样”这样的字眼五条悟说了太多次了,说到他都害怕了,让他更害怕的是五条悟似乎深信这一点。

      他不觉得五条悟的态度是控制或是束缚。太阳悬在头顶的时候,影子就很短很短,太阳越是想要看清影子的模样,影子便消逝得越快。或者说明亮的人就该和阴影少些勾连。

      五条悟越靠近他,他愈发意识到自己的黯淡。这个人是善人,即便摒弃正论心中自有开阔的天地。可是他的心太小,也做过太多无法挽回的错事。“同”这个词,不该存在于他与五条悟之间。

      他明明是清醒的,心里是明白的………

      可为什么当五条悟把那些宏大又柔软的愿景讲述给他时,他还是把自己满装着仇恨与卑劣的心给他看了?为什么还答应他一起来到这个结界里了呢?


      山风盈袖,高云遮日,把否定的言辞绵绵盖过,只留下一张一合的唇形与摇头后退的动作。

      视线落在五条悟松色的宽袖,紧绷的神经无端地想啊,这家伙是不是这么多年不剪头发,好像又长了。衣服上的皱褶只因风动,五条悟没有向自己走来。

 

      “惠,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,去年冬天你问过我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视线一点一点向上,谨慎地对上五条悟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去年冬天他问过五条悟太多问题,那是他亏欠五条悟最多的一段日子。命是人家救的,咒是人家解的,就连堆满雪的庭院都是人家扫的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“那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,现在我告诉你答案,你不要跑。”

 

      有时候他会怀疑五条悟是咒言师,对他说想要看他的心他就和盘托出,说不要跑他的脚就生了根杵在原地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  看向他的目光很柔软,却也好似无奈,深呼了一口气说:“是私情哦。”

      “因为惠是我遇见的最特殊的人,也是我最重要的人。如果五条悟有爱这种感情,那么一定是属于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这话说得疏离,却也字字肺腑,是他能给出的最真实的剖白。五条悟也没有爱过谁,父母早亡,没有兄弟姐妹,有人尊敬有人畏惧,没有人说过爱他。共有秘密该让两个人更加亲密,他们是彼此生活里最大的秘密,该是最亲密的人。


      脚步声拾级而上,宛如潮啸。

      他停在一阶之外,已经能够平视禅院惠,抬手帮眼前人把山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:

      “其实这也不重要。即使不告诉你,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。我想告诉你的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惠,你也是爱我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你要否认吗?”

      瞳孔一瞬间紧缩,碧色拧成一滴玉,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晕开来,愣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,半天才我找回自己的声音,立马否定:

      “五条,这个玩笑不好笑,你的玩笑一直糟糕透了………如果只是说服我,你不必如此。” 

      嘴巴和心分成了两块,相遇之后的这两年在他脑海里一页页翻过。想要换一个人的面容贴合替代去证明不是独一无二,怎么也做不到。想象不到与这个人刀剑相向,在此处否定,就要失去这个人了吗?

      不一样、不对等就要失去了吗?

      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尽力摆出轻松的姿态,漂亮的眉梢却跳了跳,出卖他的紧张:“你太过分了,这种事情也都拿来开玩笑……要揍你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他努力站直身体,看起来理直气壮却又听见了叹气声。

      怎么办呢,他又让五条悟因为他而叹气了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那惠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啊?”

 

      海潮终究还是覆了过来,胜负已定,石阶缝隙里的草芽尝到了一滴雨。

      禅院惠忍不住向后退,五条悟便捉着手步步紧逼,他也心急了:“你把我捡回家、喜欢和我在一起、会主动来牵我的手、盖着同一个被子睡觉、特地跑来江户找我……你是喜欢我的。现在给这些表现一个名字,怎么就害怕了?”

      “我喜欢你,你不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  一步一步循循善诱:“还是惠要我列举都喜欢你哪里吗?”

      “我喜欢惠的眼睛。”手指覆上眼睫。

      “我喜欢惠的手指,优雅又漂亮。”交握着的手挣也挣不开。

      “我喜欢惠睡觉时,很浅的呼吸声……”鼻尖碰上了鼻尖。

      “我喜欢惠晴天递给我的伞,雪天带我看过的天,惦记着我买的和菓子。”

 

      刚才只是红了眼睛的小孩这下是真的要哭了。头脑被一句又一句话搅得乱七八糟,那些谋划啊复仇被冲到九霄云外,世界里只剩下让他心跳如擂的这么一个人。爱呀喜欢呀心悦呀,他在书中读过,在夜晚的屋檐里听过,在花街柳巷里看到过,即便父母的绝笔里写着“选择一个被爱被温暖的未来”,他却不觉得这是会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五条悟闯进了他的生活,把原本一眼望到头的灰撕裂踩在脚底,又把手指探进他的心脏里挖出他都不知道存在过的金子,说,他是喜欢他的,这些宝藏是为他而生的,而五条悟的心中也有同样的黄金。

      石阶陡峭,仿佛稍微用力呼吸就会崩塌。

      禅院惠喉咙发涩:“可是我真的不知道,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“但是如果你说你是喜欢我的……那...我一定是喜欢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因为我在意你,一定多过你在意我。

 

      那双眼睛原来还能更明亮,直接伸手把他搂在怀里,抱着转了一圈,像是一朵满开的向日葵,足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。一点都没有作为家主的肃然,还是初见那般肆意妄为,模样生得太漂亮,连做傻事看起来都闪闪发光。

      他抱得很紧,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。可禅院惠还是很紧张,揽着他的肩膀有些哆嗦:“这样你就满意了?以后……会有什么改变吗?”

      “当然有,以后你和我就是恋人。如果你死了我跟着去死就不叫自杀,叫殉情。”

 

      “我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,同样的你在做一些决定之前也要告诉我,明白了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单单是不对立对五条悟来说远远不够,他要两个人走在一条路上。

      还未十六岁,那么生日该是在十二月吧。现在的禅院惠还不明白什么是爱,因为似乎也没有人好好爱过他,站在高处去给他撑一把伞分担半肩的雨水。甚至惠还没有学会爱自己,也不知道什么是爱,他不该这么早就把这孩子绑在身边,这些他都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  自己言辞间充满胁迫满是诱导,即便感情还没成熟也要逼着禅院惠承认自己的重要性,把他这个生命中的不速之客填满到未来的每一格里去,五条悟今天的所作所为都称得上卑劣。

      但是他害怕了。看着手指去碰最后一层结界的那一瞬间,他怕了。

      他知道禅院惠静,也知道禅院惠疯,这些他都喜欢。

      可如果那一瞬,如若手指穿过结界,惠是不是就要以自己为代价去复仇了?

      六眼看不到未来,读不到人心,却知轮廓也知生死。夜里他明明知道那个少年就在自己身侧呼吸着,睡姿安稳柔软地贴着自己的胸膛,午夜梦醒他还是会忍不住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,多此一举去确认禅院惠还活着。

      我把你和我绑在一起了,所以不要再想着去死了,惠。

 




(2)

      真的只是小动物约会  










(3)

      第二天两个人还是没能一早就走成,原因无他,五条本家来了位稀客。

      加茂家现任家主,加茂宪明。

     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禅院惠还没睡醒,正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往身上套着衣服,听到来人的名字一瞬清醒了大半。虽说镰仓离江户总比平安京来得近,突然的登门拜访很难不去质疑其中有古怪,下意识以为自己在江户的行踪暴露了。

      五条悟显然不这么认为,手上仍慢条斯理地给惠绑头发。心里闪过几种可能,琢磨着除非加茂给自己寄来的拜帖上也拓了桃花,自己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。加茂宪明向来是个守规矩的,想来不是小事。人到门前无冤也无仇,没必要赏个闭门羹,还是吩咐家仆将人请到了会客的茶室,让随便泡点茶,能解渴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  “好久不见啊,五条殿……”

      显然家主大人的耐心并不多,再加上加茂宪明算是他御三家中为数不多有些交情的人,抬手打断寒暄之词:“远道而来,客套的话就免了,直接切入正题吧。”

      来人已经习惯了五条悟这副做派,面上笑容不改:“说的也是,来的时候看到车夫在搬行李,看来是您要出远门。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并没有接过话头:“所以加茂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?”

      “我倒是想问问五条殿,前阵子在日光做什么呢,动静不小啊。”

      心说原来是这个事,安排下去也有四十多日。没有吩咐低调小心行事,传到加茂宪明哪里也不稀奇。五条悟扬了扬眉毛,既然与禅院惠无关,也稍放下心:“这事儿我没打算瞒着谁,明年茶会我自然会提起。我也忠告过你,想要中立的立场就不要这么多好奇心。”

      加茂宪明一摇扇子,笑呵呵道:“中立的最辛苦了,两边都想拉拢又两边都明里暗里嫌弃着。多长几双眼睛耳朵,还不是为了活长些呢。”

      御三家的人说起话来就是累,阴阳怪气弯弯绕绕含糊不清,至少占一个。五条悟瞥了一眼茶杯下的阴影,抿唇笑得良善:“建议你说人话。”

      加茂家的家主摆出态度来:“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,自然是急切来向五条殿投诚的。”言语间扯出故交旧事,“好歹算是一起长大的,我始终不觉得你会有什么坏心。不如在茶会之前我和你联手,这样禅院家也没有别的选择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手指敲了敲茶桌:“你有什么条件?”

      短发的男人清了清嗓子,看来是要长篇大论:“近年来咒术师......”

      “拜托了宪明,有话直说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想办一个咒术师的学院。”

      呵,这种吃力不太好的事情想起来找他了,他眼皮都不抬:“何必自谦,学院而已。各个世家也都有私寮,这哪里需要五条家的帮忙呢?”

      “如果我说这个学校是不限背景,只要有咒力就能入学呢?”加茂宪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,放下手中的茶杯,“现在咒术师断层得厉害,世家也苛刻,既要看出身还要看咒术。建立面向所有有咒力的人的学院是夯实咒术师实力的好方式,如今年纪轻轻十四五岁就丢了性命的咒术师还不够多吗?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有些惊讶,沉吟片刻后一针见血地指出弊端:“年轻的咒术师们聚集在一起,刚好给了诅咒师们机会一窝端了统统捣毁。真要建学校,要派多少人保护?加茂,你专攻的是治疗与反转术式,你能保护好来进修的孩子们吗?目前的我可没有余裕去带小孩。”

      他绝非推辞责任,心里也知道加茂宪明提案的初衷是好的,甚至意外作为嫡子养尊处优长大的加茂宪明会想到这一层。

      可如今的将军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,战事四起,即使极力推阻,依然每年要送去数个咒术师陪同前往战场。血腥之地怨灵聚集,虽无人伤及性命,却都折了骄傲与心气。

      怕是明年连自己这个家主都要走上一遭。

      “所以我想把禅院家拉下水。”加茂宪明摇了摇食指,“那个在宫里当老师的八成是个咒术师。宫中的祓除与净化几十年来都是承给禅院家,但是平安京那边的眼线说自从禅院惠入宫之后,除却探访中院和祭祀,再没有禅院家的人在宫中走动了。”

      五条家主表面上不动声色,嘴上应付着“那这真的是奇怪啊”,心里直磨牙。

      可以呀,领着一份钱打两份工,皇家给够钱了吗?又在外面吃苦吃亏没告诉他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“不止如此,细细查过之后发现的古怪更多。按理说嫡子怎么说都应该露过面——你知道的,就算是出生了却没有术式,多少会被世家暗地里嚼舌根。然而不光我们这些江户咒术师家族没听说过,平安京以西所有的家族对他的突然出现都非常意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入宫快要一年,各个世家也不是傻子,想必禅院家也料到了这一点。从种下禁锢术式,到术式破除送入宫,禅院家就留着心思要让禅院惠未来做家主。缺少感情,唯独杀戮果断,是易操控也最锋利的一把刀,没了追踪的术式便设下人情与名望的陷阱把禅院惠再次缠住。

      冰蓝的眸子眯起,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堪破家族秘事的人:“直接说结论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以我之见,禅院惠是个咒术师,且能力相当出色。” 加茂宪明抬手给五条悟添了一杯茶:“我想请禅院惠来做咒术学院的老师。”

      “驳回。” 

      反对态度不假思索,然而垂眸就看见茶杯的影子打了个卷。扭成三个歪歪扭扭的假名,问他为什么,看来是影法术的主人不满意他的安排。

      “且不说禅院家和皇家未必会放人,当老师就是个苦差,你为什么觉得禅院惠会答应你?”

      加茂家主从善如流:“说实话,脑子清醒一些的咒术师都会知道,比起和皇家还有将军打交道,还是咒术师之间舒服点轻松点,加茂家也不差钱。”

      啧,他五条家也不差钱。如果能出了皇家的管辖范畴,禅院惠怎么会轮到加茂家觊觎。茶杯就那么点影子,煞风景地又弯成两个字: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  两边一来一往,茶杯的影子都快弯出飞白,加茂宪明地敲了敲桌子无奈道:“我说…我姑且是个有点名气的咒术师,房间里多一个人的咒力流动还是察觉得出来的哦。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揉了揉眉心;低声说道:“禅院殿,您可以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和室的拉门动了,方才话题中心的禅院惠就站在门边,表情疏离而平淡,对着茶桌两侧的人微微颔首,算是行过礼,是五条悟不曾享受过的客套待遇。在方才的称呼一开口,两人便默契地撇开关系,仿佛年末同宿一处只是一个巧合。

      加茂宪明心说还好没说什么不适当的话,五条悟这又是在算计自己不成,面上故作惊讶:“我的祖宗,七夕的时候五条殿就看了人家一眼,如今已经是密友?五条殿,那的确,我可不敢和你抢人。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在五条悟的旁边坐下,笑意很浅并不接话头,避开对两人关系的打探:“加茂殿心胸广阔,承蒙赏识。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也觉得禅院惠这模样新奇,余光瞥见发带,看来仍是没察觉发尾绑着的是花结,压下唇角的笑意:“加茂殿的确思虑深远,我等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  言语里少了些嘲讽,多了些无奈。

      “回到正题,重新自我介绍一下。在下禅院惠,如您所见,的确是咒术师。您的要求——虽然现在连学院都还没落成,我可以答应。”

      加茂宪明知道事情不简单:“敢问阁下有什么条件?”

      “条件有两个。”

      不得不说五条这边的人就是生猛,狮子大开口,无奈有求于人,客客气气地开口道:“禅院殿不妨先讲。”

      “这边想要找人。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拿来纸笔,写下一串生辰年月,连同天干地支,转了一周将纸笺推给加茂:“我想找一个全世界和这个人最像却不是的人,且为年龄不足十五岁的女性,限期四年,作为媒介的血液我也会择日送往加茂家。”

      反转术式与血液研究,加茂家的造诣深过任何一个咒术世家。即便尚未有人继承赤血操术,针对血液和相关咒术的研究从未停止,最惊为天人的是阴阳术能与这些术式结合,达到极为精准的锁定。

      “敢问这样做的意图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您只需要知道这是对现在的禅院家不利的事情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可以尽力而为,那么第二个条件是?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深吸一口气,不动声色地用左手压住五条悟的手才开口道:“第二个说不上条件,不过是建议。方才两位家主的谈话我也听到了,建学院的话江户倒是有个绝对安全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  只一瞬五条悟就知道了禅院惠指的是何处,这选址几乎是戳着自己心窝子。如今碍于场合却不能发作,面上绷着假笑,抬起指尖去戳压着自己手指的指腹。

      ——天元的第二层结界,隔绝诅咒师与咒灵的第二层结界。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庇佑之处,也最适合学院落成。

      加茂宪明叹气扶额,本着礼仪家教忍住不去翻白眼:“在下不若两位这般聪慧,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光明正大的打哑谜?”

      禅院惠扬了扬眉:“这件事情需要五条殿许可,还请两位另做商议。至于第一个条件,在下可以保证不会波及到加茂家,您意下如何?今日事今日毕,如若觉得合适,现下便可立下束缚。”

      闻言五条悟的脸色好了许多,云淡风轻:“束缚我倒是可以为两位做见证人。至于禅院殿说的那个地方的确合适,不过加茂殿可能会辛苦一些就是了——” 

      对方太过爽快反而让加茂家主面露犹疑:“这......”

      对面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,五条悟耸耸肩,意思是勒索敲诈还是交给他这个五条家的家主吧。禅院惠点点头,知晓五条悟不会让自己吃到苦头,寻了个借口先行告退,将大事的权商交付给两位御三家的话事人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商议便到了午后,从金钱到责任各式各样的款项都划分明,甚至包含了聚会上的表态,每一种可能性也都列入束缚之中。五条悟的分寸掌握得极好,也是在这般细心中夯定了加茂宪明的信任, 最后三人客客气气地用过午膳才分道扬镳。而令禅院惠意外的是,五条悟当真同意将学院落成在天元的结界中。

      即便他再迟钝,也能察觉出五条对那里不止一丁半点的反感。他垂着眼眸想了想,还是将疑问埋在心里,趁着日光仍盛与五条悟踏上了里见町的回程。

      禅院惠出行甚少动用牛车,与谁同行更是头一遭,坐得端正又规矩,蹄蹄踏踏,车轮碾过蓄过雪水的土地,一路向西。离开江户城之后可算是松下了心中的弦,晚睡早起的禅院惠慢慢泛起了瞌睡,小脑袋一点一点,又担心起路上会遇见阻碍,抱着剑掐着手臂内侧的肉强打起精神来。

      五条悟瞥这模样又忍不住笑,存着欺负的心思坐得近了些:“惠——让我靠一会儿,我困了。”

      要命啦,六眼咒术师又开始骗人啦。

      可偏偏禅院惠就是会上当,不假思索地点点头,银丝压上黑发,亲密无间。

      把手指从讨人厌的兵器上揉开,放在手心,阖着眼像是不经意地问道:“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加茂家的啊?如果说是今天知道来人了才想到我可不相信。”

      惦记这两个字被咬得很重,言辞间听不出来再介怀什么。禅院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:“有段日子了,因为加茂家的确是很好拉拢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  “因为祖传术式吧......以血为媒,任何一方势力想要控制咒术师,对加茂家的打击和消耗是最大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...有道理呢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五条,你是因为什么愿意和加茂家合作呢?”

      五条悟勾勾唇角,声音轻得仿佛已经踏入梦乡的入口:“嗯,和惠是一样的想法.....”


      不是这样的,他的想法要更残忍。

      加茂宪明虽说不是异类,却是最好拿捏的人。九岁的血亲妹妹养在分家,今年妻子怀了孕。说是着眼天下不假,可人人心里都有小家,是软肋是铠甲,同样也是把柄。为了她们排除众难当上家主,御三家的高位哪个不是血路。

      他知道相牵的手沾着更多鲜血,心还是柔软的。牵制手段只想利益何尝不是一种天真呢?当然,他也没有立场说加茂宪明,因为他的初衷与契机同样没有那么伟大。

      江户到里见町的路程说不上近,车夫顾忌着颠簸行车不快,回到里见町时离新年只差四天,路上又飘起了雪花。他们便让车夫停在宿场,嘱咐他也早早归家。

      行李不多,放在影子里,这一次五条悟有记得带上那把红伞,即使无下限的他根本不需要。街道上行人不多,也有家户已经在门前摆上了祈福的灯笼,长夜未至,尚未明火。

     似乎是格外珍惜这独处的时光,他们牵着手在雪地里走得很慢,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伞沿,又缓缓融化。



      那处别院越来越近,五条悟轻声问:“惠,你喜欢江户吗?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喜欢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我觉得,你回到这里更开心。”

      小指轻轻勾了勾,他看向那双眼睛:“因为是和你在一起啊。”

      红伞与雪色氤氲在一起,仿佛冬日褪去,面覆繁花。


      五条悟用力眨眨眼,不远处的青竹沐雪溢出围墙。

      “嗯,我们到家了。”

    






-未完待续-

ED:飛行艇-King Gnu


后记:

久等啦。天元、星浆体、结界等含有大量私设(原作里面没有的都是我编的)我记得庆长和江户时代都有规定什么地位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,但是我也查不动了(躺下)

江户周边的景色参考了歌川广重-名所江户百景(安政3年-5年)

下一章开头会有时间大法,终于铺完线了可以快进了......天啊这个快进键我终于可以摁下来了。看到这里,上半部分完结了。

从十七岁&十四岁写到十九岁&十六岁居然跑了六万多字的剧情,我是什么废话机这章修改了很久实在是修不动了,想到后面的剧情总是忍不住让他们多甜一阵子,差不多下一更还是甜的吧。

谢谢读到这里的你,下一更会快一些(?)如果有评论我会很高兴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BY 林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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